在分化加剧的背景下，规模缩水、业务增长放缓、资本充足率承压等依旧是部分民营银行的待解问题
文|严沁雯张颖馨
编辑|胡蓉萍袁满
自2014年底启动试点以来，以深圳前海微众银行（下称“微众银行”）、浙江网商银行（下称“网商银行”）等五家银行为代表的第一批民营银行已走过近十载。
截至目前，国内共有19家民营银行。除江西裕民银行（下称“裕民银行”），其余18家民营银行均公布2023年的经营数据。裕民银行客服向《财经》表示，待该行年报内部审核流程结束，后续将依法依规进行披露。
过去一年，银行业整体面临宏观环境变化、息差收窄等一系列挑战，民营银行规模及业绩普遍实现了一定增长，净息差则逆势走阔。不过，在分化加剧的背景下，规模缩水、业务增长放缓、资本充足率承压等依旧是部分民营银行的待解问题。
随着“第一个十年”即将落下帷幕，民营银行是否已准备好迎接“第二个十年”？
差距拉大，
两家资产规模“缩水”
2023年，民营银行资产规模整体保持了增长趋势，规模突破千亿的民营银行扩容至五家，同时两家民营银行资产规模有所下滑。年报显示，截至2023年末，18家民营银行资产总额达1.94万亿元，较2022年末增加约1825亿元（剔除未披露年报的裕民银行）。
从单家银行的数据变化上看，基于禀赋优势不同等多重因素，民营银行头尾分化愈发明显。
一直占据前二席位的微众银行和网商银行，早已撑起19家民营银行总资产的“半壁江山”。2023年，微众银行资产规模突破5000亿元关口，同比增长13.02%至5355.79亿元，稳居第一；网商银行资产规模则同比上升2.5%至4521.30亿元，两者差距较2022年进一步拉大。
“季军”由江苏苏商银行（原名“苏宁银行”，下称“苏商银行”）夺得，虽然与“冠亚军”相比存在较大差距，不过该行2023年资产规模同比上升11.85%至1166.49亿元，取代武汉众邦银行（下称“众邦银行”，资产规模1144.84亿元）在2022年的第三席位。
值得一提的是，“千亿梯队”还迎来一名新成员——四川新网银行（下称“新网银行”），该行以1029.34亿元的资产规模跻身前五，较上年同比上升21.36%。
千亿规模之下的民营银行亦发生座次变化。
天津金城银行（下称“金城银行”）以734.67亿元的资产规模超过湖南三湘银行（下称“三湘银行”）和北京中关村银行（下称“中关村银行”），位列第六。威海蓝海银行（下称“蓝海银行”）则以527.68亿元的总资产超越规模“缩水”的吉林亿联银行（下称“亿联银行”），进入前十。
此外，除尚未公布财报的裕民银行，振兴银行和新安银行资产规模尚不足300亿元。其中，2017年开业的新安银行资产规模降至200亿元以下，为192.91亿元，同比下滑8.37%，位列已披露数据的18家民营银行末尾。
部分“增收不增利”，
多家信用减值损失大增
“强者恒强”的定律不仅体现在资产规模上，民营银行之间的业绩分化态势加剧。在此之中，微众银行与其他银行差距明显。
来源：《财经》据民营银行年报信息整理
营收方面，18家民营银行2023年共实现营收约912亿元，同比增长16%。其中，微众银行以393.61亿元稳居第一，同比增长11.30%；网商银行则为187.43亿元，同比增长19.49%；今年资产规模突破千亿的新网银行，营收同比增长50.60%至54.89亿元，排在第三。
净利润方面，18家民营银行2023年合计约212.52亿元，同比增长21%。其中，微众银行净利润同比增长21.01%至108.15亿元，占据了18家民营银行净利润总和的一半。第二名网商银行则实现净利润约42.03亿元，同比增长18.80%；排在第三的是苏商银行，净利润同比增长4.56%至10.51亿元。
与2022年对比，2023年大多数民营银行录得营收及净利“双增”。营收方面，同比增速在20%以上的有七家，其中两家增速超过50%；净利润方面，同比增速在20%以上的有10家，其中两家增速超过100%。其中，华瑞银行实现扭亏为盈，该行2023年营收同比增加50.76%至14.63%；净利润则由此前亏损约3.41亿元转为实现0.53亿元的净利润。
在此之外，两家民营银行“增利不增收”。其中，振兴银行实现净利润1.07亿元，同比增长3.34%；营收却同比下滑10.92%至7.45亿元。亿联银行则实现净利润1.4亿元，同比增长约45.83%；营收同比下滑1.66%至10.65亿元。
同时，还有中关村银行、金城银行、三湘银行和新安银行“增收不增利”。
净利润同比降幅最大的是新安银行，作为18家民营银行中资产规模最小的银行，2023年该行净利润为0.44亿元，同比降幅达71.76%；营收则为3.26亿元，同比增幅0.47%。值得一提的是，2023年新安银行在年报中以“营业净收入”的口径替换了2022年年报中的“营业收入”，2022年新安银行年报中，“营业收入”为8.89亿元。
新安银行在年报中表示，“受经济下行影响，资产负债端呈下降趋势，贷款逾期率和不良率出现上升趋势，面临一定的经营压力。”在此背景下，新安银行2023年信用减值损失大增，由上一年的7091万元上升169.57%至1.91亿元。
另一家净利润降幅较大的银行是中关村银行，2023年净利润同比下滑30.02%至3.10亿元。该行信用减值损失同样在过去一年增幅明显，年报显示，2023年中关村银行信用减值损失同比增长86.49%至9.94亿元。
息差逆势走阔，
但也止升转降
由于客户定位不同，长期以来，民营银行平均息差水平要高于传统商业银行。
在银行业整体净息差收窄的背景下，去年民营银行依旧保持了逆势上涨。根据国家金融监督管理总局（下称“金融监管总局”）发布的数据，截至2023年四季度末，民营银行净息差为4.39%，较去年三季度增长0.18个百分点。而同时期大型商业银行、股份行、城商行的净息差分别为1.62%、1.76%和1.57%，均出现环比下降。
以截至2023年末数据来看，净息差最高的是苏商银行，为4.41%，这一净息差较上一年减少0.34个百分点。排在之后的是蓝海银行及中关村银行，净息差分别为4.34%和4.33%，均较2022年有所上升。
从去年其他时点来看，部分民营银行净息差达到了更高水平。如无锡锡商银行（下称“锡商银行”），截至2023年9月，净息差达6.21%；微众银行为6%（截至2023年6月）；新网银行则为5.2%（截至2023年9月）。
有银行业人士指出，与传统商业银行相比，民营银行客群主要为长尾小微客户，贷款利率水平普遍偏高。“民营银行的净息差与其业务选择息息相关，为了实现差异化竞争，民营银行需要寻找传统商业银行无法覆盖的客户，比如下沉市场，提升了议价空间。”
不过，在披露了截至2023年末净息差数据的10家民营银行中，有九成低于金融监管总局公布的民营银行平均净息差（4.39%）。同时，民营银行并非没有息差收窄的压力。在上述10家民营银行中，四家民营银行净息差出现下滑。其中，新安银行净息差降至2%以下（1.92%）。
上海金融与发展实验室主任曾刚此前接受《财经》采访时指出，民营银行净息差看上去很高，但其实背后的隐性费用并不低。“对于整个银行业而言，息差收窄是必然趋势，如果纯粹靠表内纯贷款业务，恐怕难以成为未来发展的主流趋势。”
“我们每年都在降利率，现在跨度拉的比较大，当然也跟市场竞争有关系。对于某些风险较高的客群，在下探测试时定价会高一点，但是当客群成熟后，我们就会慢慢往下降。”某民营银行高管透露，在监管强调让利的背景下，民营银行的资产定价有所下降。
情况已经出现变化。根据金融监管总局近期发布的数据，今年一季度，商业银行净息差再探新低，环比2023年四季度下行15个基点至1.54%。民营银行未能“幸免”，由去年四季度的4.39%降至4.32%。不过，与其他类型商业银行对比，这一数据仍处在较高水平。
存贷两端压力仍存
净息差之外，民营银行存贷规模的变化亦受市场关注。
回顾历史，民营银行曾经历过业务迅速扩张的阶段。不过自2021年之后，受互联网存贷业务收紧等多重因素影响，近年来民营银行存贷两端规模增速趋于放缓，“增速过百”早已成为历史。
贷款规模方面，截至2023年末，18家民营银行中有六家同比增幅在20%以上，梅州客商银行（下称“客商银行”）增速最大，同比增长51.90%至211.01亿元。不过，五家民营银行增速在10%以下。其中，亿联银行成为唯一一家贷款规模负增长的银行，由2022年的374.59亿元同比下滑10.30%至336.02亿元。
来源：《财经》根据民营银行2023年年报数据整理
值得注意的是，特斯拉更新中国导航软件升级多项功能对比大中型银行，民营银行服务的客群相对下沉。但伴随近年来国有大行、地方中小银行等加速下沉市场布局，民营银行的竞争压力进一步加大。
以消费贷为例，2023年以来，多家传统商业银行加入了“内卷大战”，部分银行给出的利率已经低至“2字头”。这一势头在今年并未减退，《财经》注意到，近日某股份行上海分行推出的消费贷利率已经低至2.95%。
与此同时，今年4月，据多家媒体报道，金融监管总局发布《关于进一步规范股份制银行等三类银行互联网贷款业务的通知》，明确要求股份制银行、城商行、民营银行应审慎设定互联网贷款业务总规模与结构分布等指标，避免过度依赖单一类别的互联网贷款业务或单一合作机构。
“经历了快速增长，互联网贷款要由追求规模转变为追求质量。”一名业内人士指出，部分民营银行对于合作机构获客引流过度依赖，过分追求短期收益增长，背后存在风险。
相较于贷款端，半数民营银行面临更大的揽储压力。据统计，18家民营银行中，有9家存款规模增速低于贷款余额。
18家民营银行中，五家存款规模增速在20%以上。增速最大的是华通银行，2023年该行存款规模同比增长40.33%至252.42亿元。四家民营银行存款规模增速在10%以下，新安银行“垫底”，较2022年同比增长1.37%至126.90%。
值得一提的是，民营银行一度以高出传统商业银行的存款利率吸引客户关注。但在利率下行的背景下，已有多家民营银行跟进发布下调存款利率公告。在多位业内人士看来，在资产端价格无法上升的情况下，“高息揽储”的策略不可持续。
不过从近期部分民营银行的销售活动来看，揽储压力依旧存在。东北地区一家民营银行客服便表示，在近期购买该行一款存款产品，便可获得约1.8%的补贴利率，综合年化可达3.5%。
半数不良率抬升，
有银行拨备率下降超450%
资产质量方面，去年多数民营银行保持了较为稳健的水平。金融监管总局公布的数据显示，截至2023年四季度末，民营银行不良贷款率为1.55%。这一水平高于国有大行及股份制银行（均为1.26%），低于城、农商行（分别为1.75%、3.34%）。
具体来看，除去统计口径为逾期30天以上的网商银行（不良贷款率2.28%，若按逾期60天口径计算为1.87%），其余17家民营银行均未超过2%。
与2022年对比，18家民营银行中共有七家民营银行不良贷款率下降，两家持平，而剩余的半数民营银行的不良贷款率有所上升。其中，网商银行、众邦银行、三湘银行不良率排名靠前，均在1.7%以上。网商银行逾期30天口径下的不良贷款率较年初上升了0.34个百分点；众邦银行和三湘银行则分别增加了0.26个百分点和0.22个百分点。
与此同时，今年以来民营银行平均不良贷款率亦出现上升。据金融监管总局数据，今年一季度末，民营银行不良贷款率1.72%，较2023年四季度增加0.17个百分点。
“整体大环境承压背景下，从各项表现来看小微企业的压力也会相对较大。”微众银行科创金融部总经理助理梁焕告诉《财经》，相较于大企业，服务小微企业对风控能力提出了更高要求，微众的数字化风控便是比较核心的能力。据悉，微众银行构筑了围绕企业与企业主的双维度全流程数字化风控体系。即将企业主个人的信用数据和企业的经营数据合二为一，贷前授信评估体系中，既有基于企业主个人的信用评估维度，也有可用于评估企业信用偿债能力的第三方具有公信力的数据。
中关村银行董事长郭洪在年报致辞中提到，2023年该行不断丰富催收手段，通过诉前保全、调解执行、本异地诉讼、委托清收和资产转让等方式，全年不良回款累计超过8000万元。
为防范不良资产风险，拨备覆盖率可视作银行的“安全垫”。在17家公布数据的民营银行中，八家加大了拨备覆盖率。其中，锡商银行提升幅度最大，较上年增加109.99个百分点，达到419.91%，位列民营银行拨备覆盖率第一。
与此同时，个别银行出现了较大调整。在17家公布数据的民营银行中，九家有所下降。幅度最大的是温州民商银行，由2022年的749.59%降至2023年的290.93%。客商银行亦有明显下降，2023年拨备覆盖率下降241.80个百分点至302.46%。
资本充足率低于
商业银行平均，
“输血”压力待解
在关注资产质量之外，资本充足率亦是银行抗风险能力的体现。
国家金融监管管理总局披露数据显示，2023年末，商业银行资本充足率为15.06%，而民营银行则为12.32%，明显低于前者。
从去年的数据来看，18家民营银行中，多数民营银行资本充足率位于10%-13%区间，超半数低于民营银行平均水平，12家民营银行资本充足率出现不同程度下滑。
新安银行资本充足率最高，为23.87%，但较去年下滑0.42个百分点。资本充足率最低的是众邦银行，为10.67%，亦有所下滑。值得一提的是，2024年1月施行的《商业银行资本管理办法》中规定，商业银行资本充足率不得低于8%。
相较于其他商业银行，民营银行的资本补充渠道较窄。部分民营银行虽然有实力强大的股东支撑，但受限于单一股东持股比例上限为30%的要求，民营银行资本补充承压。
今年全国“两会”期间，华瑞银行股东之一上海均瑶（集团）有限公司的董事长王均金曾在提案中建议，进一步支持民营银行多渠道补充资本。在风险可控的前提下，建议监管部门调整优化民营银行股东准入标准，在保持民营控股的前提下，放宽股权5%以下的股东资质，探索以民营资本控股，多元化、市场化、专业化资本合作参与的股权结构，进一步优化公司治理。
6月6日，金融监管总局股份城商司党支部在发表的文章《奋力谱写股份制银行、城商行和民营银行监管工作新篇章》中提到，聚焦银行净息差下降对内源性资本补充能力造成的影响开展认真调研，积极研究补充资本的可行措施，增强资本对风险的抵补能力。
（实习生刘琪对此文亦有贡献；作者为《财经》记者）